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摇曳的灯火

糖和烟都是令人上瘾的东西，又都是慢性毒，像极了人与人之间各种复杂的感情。而感情摆在眼前，没有人能忍住伸手触碰的欲望。

虚伪和老白认识，是在一个热到昏昏欲睡的夏天。他们不知道彼此叫什么名字，长什么样，甚至身在哪里，而网线就像从手指往上连通心脏的那根静脉，忽地一下点亮了某种跳动。

虚伪一直觉得，老白的出现就像是他们常玩的游戏里那个“摇曳的灯火”，猝不及防地亮起，跳出来问要不要打开它。而自己就像个平时根本不会在意这种小礼包的氪金大佬，也不知道为什么，就恰好在那天用个位数的人民币点亮了一盏灯火，从此如获至宝。

某天开黑，老白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，一直念叨着让虚伪感谢自己提高了他的热度，带着耍赖的语气，就像贪糖的小男孩无休止地碎碎念，只是为了让你给他买那颗觊觎已久的糖果。

虚伪一边乖乖地谢他，一边对这个人表示无奈，明明一米八几的北方大男孩，平时又大男子主义得很，有时候却非要有人哄着，不哄好像就能马上生气。

其实生起气来也挺可爱的吧？虚伪又想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，就是不想让他生气。

有些人，活该是被哄着的那一个，命运和性格使然。

虚伪在这边神游，老白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碎碎念——

“诶，你说我要是发的不是我跟你转圈的视频，而是别人跟我转圈的视频，是不是情况就完全不一样？”

“虚伪，要是那个时候发的不是我跟你的视频，或者你当时踩了板子，那现在跟我们一起开黑的是不是就不是你了？”

虚伪操纵着游戏里的角色修电机，自己则默默回忆了一下，但的确想不起当初为什么要追着老白操纵的佣兵疯狂绕圈。是啊，如果不绕那几分钟，他俩也就不会注意到彼此吧。

“可是别的‘屠夫’也可能不会跟你绕圈圈啊。”瓦不管心直口快地点明了要害。

瓦不管是游戏里他们共同的好友，大大咧咧又很会照顾别人感受的弟弟。虚伪有的时候是羡慕瓦不管的，这个男孩子可以有什么说什么，又总是能以最快的速度哄大家开心，有他在的时候，好像烦恼也能少一大半。而自己，连擅长的角色阵营都是高冷孤僻的那一方。

一转脸，虚伪在游戏里的角色已经被绑升天。虚伪抽了口烟，想通了——老子他妈是直男啊。

自打虚伪开始在游戏里玩人类阵营，一个说法就飞快地流行开来，说虚伪无论玩什么，都出不去这个庄园。

虚伪最开始只是觉得好笑，但到了后来，竟从这句话里品出一丝丝苦涩来。

热度这个东西，有时候是真的玄学，没有人知道今天爆火的东西明天还有多少人记得，也没有人能够预料，下一个热度是什么。所以，当下一个游戏火起来的时候，游戏主播们都纷纷投入了新的内容之中，而老白虚伪的停播，也并未像人们之前想象的那样，在某期直播里做个停播声明，告诉大家这是最后一期。只是渐渐地加入了其他内容，然后原先游戏的内容日渐减少，最后消失。当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，已经无处发弹幕刷句“再见”了。

可每每深夜下播，虚伪都会想起那时候和老白他们开黑的日子。

更多的时间是想起老白，甚至有时候会在剪视频的中途想起老白的糖，想起老白无理取闹般命令自己做这做那的龟毛样子，他能想象到老白笑弯的眼睛，和周遭四散的糖果香气，却唯独想象不到一个日常生活里的老白。

距离这个东西，叫人头痛。

偶尔，虚伪也会独自登上游戏去，还玩他熟悉的小丑。但游荡在这个眼熟玩家越来越少的游戏里，虚伪总在赢了的那一刻最不痛快，仿佛空荡荡的庄园只有自己独守。

出不去就出不去吧。虚伪点了根烟退出游戏。

其实在游戏停播以后，虚伪和老白并没有失去联络。他们依旧经常开黑，经常讲骚话，有时候也会在QQ上聊闲天，彼此间的相处也越来越自然，甚至达到了可以分享彼此秘密的程度。

可是每个人都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，就好像是一个衣角飞扬的时代从他们身上碾了过去。毫无痛感，悄无声息，当时还只道是寻常生活。

那天深夜，虚伪收到老白发来的一首歌，是李志的《忽然》。

虚伪忽然想起，很久之前老白曾经问他，有没有人跟你说过，你的声音有点像李志啊？

当时自己因为并不知道李志是谁，完全忽略了这个问题。

虚伪看着聊天界面，鬼使神差地点开这首歌，没想到竟循环了一整夜，连第二天要上传的视频都没剪。

天快亮的时候虚伪搓了搓脸，摁了暂停键，可大脑里依旧循环着那句“最后，我们就越走越孤单”。

他甩了甩头，好像这样就甩掉了脑海中的一切绮念。他摸出根烟，心想，老子可他妈是直男啊。

打火机的火光在昏暗的房间里晃动，有一刻，虚伪忽然想到了湖景村的极光。

可也就只有一刻而已。

-END-